【承花】叶雨心画

Summary: 花京院典明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替身使者。

让我们来讲一个故事。 你无需知道这个故事在哪里发生。在冬夜,一个旅人,在沙漠,一群朋友,或是,一个雨天,雨总是能为一切带上绵绵的情感。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在这个故事里,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遇了。

相遇,非常平凡的话题。每天都有无数人和无数人相遇,让我们简单点来说,当一滴水落下去的时候,当一个星星划过天空的时候,在看完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人遇见彼此,可是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是多么悲伤,两个人相遇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现在已经不会有人相信只凭一眼,两个灵魂便可彼此相认。他们也不再相信人天生对彼此怀有善意,每一个陌生人,就只是陌生人而已。

人和人相识变得一定要有原因。不然就没有人能理解了。

于是我们不得不给这个故事加上一点先决条件。假设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拥有神秘的力量,我们称其为替身使者。

二十八岁的花京院典明正是一个天生的替身使者。不过在他看来,他只是拥有一位神秘的幽灵朋友。

在小的时候,他就是个很奇怪的小孩。他宣称世界上有幽灵,这无可厚非,其他小孩也是这么做的。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他们会被猫头鹰接去魔法学校,圣诞夜的袜子里会变出礼物,晚上如果不乖乖睡觉,影子会偷偷咬掉你的脚……但花京院典明更奇怪一点,他坚称自己有一个幽灵朋友。他说幽灵其实是绿色的,不像故事中那样,像个半透明的影子,亦或者说像一阵披着白床单的风。这种话大家都会说,今天和野鼠大王一起吃饭啦,晚上收到外星人的秘密联络啦,每一个都比幽灵朋友精彩,但谁也没有像花京院一般执著于说服别人。 他指着一团空气,声称自己已经叫出了幽灵,可是大家都说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地上落的一大片树叶被呼地扬起,纷纷扬扬落到他们头上。孩子们吓坏了,一哄而散。从此没有人敢和花京院玩了。 再大一点花京院就不说自己有幽灵朋友了,于是渐渐又有人表示,可以和他一起荡秋千,踢足球。但花京院和幽灵玩得很开心,已经不是很在乎别人了。小孩子们不再编奇异的冒险故事,但他还是能看到幽灵,他给幽灵起名叫法皇之绿。 花京院依旧想要朋友,但他只想和同样能看到幽灵的人做朋友了。他从书上读到,朋友是能互相理解的人,如果一个人连法皇之绿都看不到,又怎么能算是理解他呢?

他一直等这样一位朋友,等到他读了国中也没有遇着。 有时候他走在路上,看见树叶慢悠悠地落下来,会故意让法皇轻轻捏住一片叶子,让它往人身上掉。如果是能看见法皇的人,一眼就能拆穿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可惜始终没有人发现。一直到花京院的技术变得很熟练,变得能够借着风,巧妙地改变落叶的轨迹,使树叶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别人脑袋上,也没有人皱着眉头看他一眼,说:“你在干什么?” 他看起来实在是个很乖的孩子,跟胡乱往人身上掉的树叶沾不上半点干系。

再后来他也长成了认为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的那种人。 他很规矩地完成了学业,找了工作,很平凡地生活着。他的父母有些时候会担心他活得太孤僻,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但相比其他,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很多人也都没有朋友。总体来说,花京院还是很健康地长大了。 尽管有时候他还是会想,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能看见法皇之绿呢?能够看到法皇的我,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甚至偷偷看了神经和心理学方面的书,发现自己一切正常,就是测试显示他有点孤独。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长到二十八岁,已经学会表现得像个理想的大人了。

空条承太郎是一个替身使者。

有一天,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多出了个紫色恶灵。 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尽管已经长得很高,恶灵在他面前还是如巨人一般。 恶灵的能力很强大,能劈断课桌,看清边边角里人的答案,还能原路扔回老师的粉笔。他尝试攻击恶灵,可是自己也一样痛。体育课时他绕着操场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但恶灵轻轻松松就能跟上他。承太郎觉得这样不行,下课后主动和学校里拦路抢劫的不良打了一架,把对方送进医院后,自己家也没有回就跑去警局自首了。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大家都看不到站在他身边的紫色的恶灵。

承太郎很生气,说,那是恶灵!如果你们不把我关起来,让它出去伤人怎么办?他不太喜欢说话,为了恶灵,不得不把这几句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可就是没有人重视。最后他也烦了,威胁道,万一真出事我可不管了啊,是你们把我放掉的。 警察嗯嗯啊啊地应付,赶紧要号码让荷莉来接他。承太郎见状,又气鼓鼓地说,喂,你们怎么还真的让我走啊。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紫色恶灵会听从他的一切命令,只要他不同意,恶灵就不会轻易伤人。可他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人能跟他解释,恶灵是怎么来的。这个恶灵的力量太过强大,简直像电影里的超人一般,如果有朝一日失去控制,肯定会造成非常大的伤亡。他不想伤害别人,为此很早开始独居,定期和妈妈打电话,但是很少回家看她。他尽量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 实话实说,恶灵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大便捷,却也像他套上枷锁一般,时刻提醒他:你和别人不一样。

大学毕业后他申请加入了一个专门研究各种神秘现象的协会。面对他光彩的简历,负责人难得犹豫了:“你这样的人我们肯定会通过的,不过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加入之后你很难再拥有正常的生活了。”对方不知道的是,即使不申请,承太郎也没法过普通人的日子。他毫不犹豫地在保密协议上签了名。协会里都是些怪人,但也没有人和他一样,身边跟随着神秘的紫色恶灵。承太郎还是很孤独。不过在那里恶灵有了个名字:白金之星。

他是所里最勤奋也最沉默的研究员,其他人在工作之余或多或少都有些爱好,但承太郎,他的生活里好像什么乐趣也不需要。他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搬到协会名下的房产中去,也没有私人的联系方式,从来都是他给荷莉打电话,没有人找他。 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对海,山,沙漠的谜团都能写出一长篇论文,但没有一个能解答他生活的谜题。

这样的生活实在很悲伤。

于是,在一个很神秘很不知名的地方,一个很平常很不起眼的夜晚,他和花京院典明相遇了。 那时花京院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法皇从他对面显出身形,沉默而温顺地伸出触须,卷成一只酒杯的样子。 “干杯。”花京院小声说。 空条承太郎看到角落里凭空浮现出一个绿幽幽的影子。他走过去,看到了和哈密瓜幽灵碰杯的花京院。 花京院典明礼貌而疑惑地看着他。贸然盯着一个陌生人看的确是很失礼的,但承太郎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遇到同类,再加上承太郎本来嘴便有点笨。于是他放出白金之星,一个紫色的巨人在他背后浮现。 两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花京院开了口。 他喃喃地说:“原来世间的幽灵不都是绿色的啊…”

法皇把位置让开,承太郎坐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和对方说话。

“我叫花京院典明。” “空条承太郎。”

对话一开始便进行得很艰涩。他们都不是很会说话。 即使承太郎和花京院有了那么独特,那么少见的共同点,要从陌生人变成朋友,还是很难的一件事。

又是花京院先开口。 相比之下,他竟然成了比较擅长和人打交道的那一个。 他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然后问承太郎。 空条承太郎说,对不起,工作内容需要保密 工作以外呢。 他第一次感觉有点窘迫,我的生活很无趣。 但是花京院很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的,我也很无趣。 承太郎还是不太会说话,但他感觉好了一些。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默契,他相信花京院和他一样,有种冲动想把过往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只是花京院比他会说话,他已经不太知道怎么和人说知心话了。

我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花京院突然说,因为法皇的原因,小时候都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他说,如果承太郎也在那群小孩中,那时候就可以站出来说,是的,世界上有幽灵,我看到了。幽灵并不都是坏的,它们可以跟人做朋友。花京院一个人这么说会显得他很奇怪,但如果承太郎和他一起,坚称能看到彼此的幽灵,那么其他人反而成了普通的一员,可能还会有点嫉妒,因为自己没有幽灵朋友。可惜花京院一直没有遇到这样的小孩。 或者说再晚一点也可以,他们在上学的路上相遇。花京院会早早蹲在校门口的十字路旁,想方设法让经过的人头上落下树叶、花瓣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整个国中他都在恶作剧,可是从来没有人发现,大家都觉得他是温柔乖巧的好学生。花京院看到一个穿着改装校服,满脸不良气的高大学生走过来,决定绊他一下。于是法皇悄悄伸出触须,正要动手时却被承太郎一把抓住。承太郎说…… 你会说什么?花京院期盼地看着他。 哪里来的哈密瓜妖怪?承太郎想了想说,话说出口时他有点紧张地看了花京院一眼,担心这会不会冒犯到他。 但花京院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带着承太郎也笑了。他们两个笑得像个小孩子。

这个笑让他放松下来。承太郎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的生活里有花京院,一切都会好很多。他讲了自己第一次看见白金之星,下课跑去找不良少年打架,连家也不敢回,因为害怕伤到荷莉。男孩承认自己担心母亲时都会有点羞涩,但他很自然地把这点心理活动也告诉了花京院,如果花京院那个时候在…… 我不会和你一起打架,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花京院说,他很轻快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但我可以让法皇偷偷把他们绊倒。而且我在的话就可以把法皇介绍给你了,你也不用找他们打。

他们在那个晚上一直说,一直说,把一切对友人、对爱人的话都说尽了。

承太郎说起了他的大学生涯,他大学修的是自己很喜欢的海洋学,偏生物方向,那是他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一点亮色。 读书的时候,生物学是他的专业必修。于是期末时他经常独占一间研修室,然后把白金之星放出来帮他画图。白金之星的手非常稳,画出来的人体和植物比照片还要精准。 你想看看吗?承太郎问。 他要来了纸笔,叫出白金之星,几乎没花几秒钟,一颗器官便在纸上显形,栩栩如生。

这是我的心。承太郎说。 花京院愣了一下。 我用白金之星摸过自己的心脏,承太郎说,它就是长这个样子。说完,他可能也觉得这并不怎么有趣,但花京院听得很认真,他拿过画来,专注地盯着上面的心脏。

“你想收下吗?”承太郎小心地问。

“能送给我吗?”花京院同时开口。

“当然可以。” “非常感谢。” 又是同时说。

花京院把画仔细地叠好,放在贴近胸口的地方。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天微微地亮了起来,分别的时刻到了。 他们报了彼此的常住地,发现那是两个距离很远的国家,隔着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想要交换联系方式,可是承太郎什么也拿不出来,他的所有信息,全都跟工作相关,全都被一纸协议锁住了。他连一个私人地址,一串私人号码都报不出来,一般人不会自我隔绝到这种程度,承太郎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从来无处驻足。花京院已经学会怎么扮演大人,承太郎还是很执拗。可是他一说,花京院就懂了。

我明白,这完全可能是我的生活。他轻轻地说。他们的孤独是一样的,永远无法在日常中找到归属。

他们想要再次见面,于是勉强约定说,一有空的时候,他们就再次来到这里,在这个桌边坐下,等待命运让他们下一次相遇。可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口中怎么也说不出这个地点,这里实在太小,太不起眼了。在地图上,在人的脑海里,都找不到它。

我们会再见面的。承太郎说。可是说出口的瞬间,他已经冥冥之中感觉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遇了。梦的潮水退下,他们都要回到各自的世界中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才相见的人便要分离,这是多么悲伤。如果他们的相逢是一个故事,那这个故事也太残忍了。 如果人和人之间注定要分离,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相遇,让他们遇见这唯一的朋友呢?

最终花京院很善解人意地说,谢谢你,承太郎,谢谢你的存在。我已经找到那个能真正理解我的朋友了,即使我们再也见不到对方,只要想到你还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中还有人与我一样,拥有一个神秘的幽灵朋友。我就不再感到孤独了。 我也是,承太郎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也是这样。

他们在黎明中告别,分别朝着路的两个方向走去。 花京院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到一股暖意。承太郎画的心脏正在那里蓬勃跃动着。 “喂,承太郎!”他回头叫道,“要好好生活啊!” 承太郎看着他,压低了帽子,他明白那句话的潜台词:不管我们是否能再相遇,都要好好地去生活,去相爱,去享受友谊、亲情以及一切美好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拥有同类,已经不再孤独了… 一片叶子慢慢地落下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