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婚礼与⼀个葬礼 01

【先杨】六⽉适合结婚。

六⽉适合结婚。
这个迷信是何时诞⽣,已经难以考证。据称是因为古罗⻢⼈以掌管婚姻和家庭的⼥神为⼀年中 的第六个⽉份命名,所以⼈们相信这个⽉份受到了⼥神的祝福,故⽽在六⽉举⾏婚礼的新郎和 新娘会更加幸福。如果援引此说,那么这⼀⻛俗的出现⽐⼈类以公元纪年还早。
拜⼈类社会这个历史久远的迷信所赐,达贡军事指挥学院的校⻓杨威利与陆战指挥专业系主任 华尔特·冯·先寇布将在该⽉被复数的婚礼请柬掏空钱包。
第⼀份邀请正式严肃,且具有⼀定程度的政治意义。它来⾃海尼森副总督克涅利斯·鲁兹。这 位帝国元帅在坚持按照旧俗为主公服丧三年后,终于将⼀再延期的婚礼提上⽇程。
这封请柬与其说是发给现任达贡军校校⻓杨威利,不如说是给前⾃由⾏星同盟的元帅与前伊谢 尔伦要塞总司令杨威利的。
“所以严格来说,我只是个附带品。”先寇布捏着⼿中这张烫⾦边的奶油⾊卡⽚,脸上露出⼀种 极度不赞成的表情,说,“那么何必再单独印⼀张给我,我完全可以作为随从⼈员出席,这样 就能省下⼀份钱了。”
“当然是因为你不是我的‘随从’,亲爱的华尔特·冯·先寇布教授。”得到邀请的主宾杨威利趿拉 着拖鞋⾛出浴室,他⼀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同样的⽆奈⼝吻嗟叹道,“再说,该抱怨 的⼈是我。你只要掏钱,我除了掏钱还得丢脸。”
有鉴于双⽅现在难得的和平关系,鲁兹婚礼就不是那种可以托⼈转交礼⾦⽽不出席的性质,⽽ 要带上礼物和献花,穿着正装露⾯,最好还能即系发表些祝愿⼀对新⼈恩爱幸福的千篇⼀律的 演说,纵然不能妙语连珠为其他⼈提供痛饮美酒的契机,⾄少也是陪伴他们下酒的⽩噪⾳。 尽管现在看上去只是⼀个相貌中等偏上、⽓质温和的普通⿊发男⼦,然⽽在⼏年前在,杨威利 ⼀度被⼈称作“⿊发魔术师”,更有甚者,有⼈直接叫他“奇迹”。然⽽在⼈前做公开的演说, 恰恰是“奇迹的杨”⽆能为⼒的范畴,光是想⼀段像样的祝词就能要了杨半条命去。
“你还有⼀点时间,不⽤着急,慢慢想。”先寇布开始只信⼝敷衍了⼀句,随后这位年⻓杨三岁 的前帝国⼈⼜想出更多安慰的话,“再说,既然有新郎新娘喜极⽽泣这种余兴节⽬,就不会有 ⼈在意嘉宾说了什么的,看宴会菜单和伴娘的装束还来不及呢。”
“但愿如此……”杨叹了⼝⽓,坐到先寇布身边,拆开了第⼆个信封。
第⼆场婚礼邀请他们的⽬的远远没有前⼀场严肃,⽽是具有更⾚露露的经济⽬的。作为武官与 军事观察代表被艾尔·法⻄尔-伊谢尔伦-达贡联合政府派驻费沙的⻉伦哈特·冯·舒奈德将于本 ⽉迎娶⾃⼰的新娘。正式的仪式将在费沙举办,⽽后两位新⼈将在奥丁和伊谢尔伦各举⾏⼀次 答谢宴。所以嘉宾们可以酌情选择参加哪⼀场,也可以礼到⼈不到。
先寇布瞧着请柬不住地摇头叹⽓,说,“这可真是凶残的变相勒索啊!难道是因为联合政府付 的薪⽔供不起费沙⼀套公寓吗?”
“说什么傻话!武官的宿舍是公款承担的。”
“那么这就只能⽤贪婪和奢侈来解释了。想要承担⼀场盛⼤的仪式和舒适的蜜⽉旅⾏,于是就 将经济压⼒转嫁给亲朋好友。”先寇布想了想,⼜叹了⼀⼝⽓,“才三年啊,舒奈德就已经从⼀ 位勤勉可靠的副官堕落成标准的费沙⼈了。”
“恕我提醒,有位标准的费沙⼈现在每⽉为阁下的⼆⼗名旧部⽀付薪⽔。下次⻅到波利斯,你 或许可以同他解释下,什么叫‘堕落’成标准的费沙⼈?”
先寇布对此只⽤⿐⼦哼了⼀声,⽽后便接过杨⼿⾥的⽑⼱,帮他擦⿊发上的还没⼲透的⽔。 在战争结束后,波利斯·⾼尼夫改⾏从事咨询与情报业务,这⻔⽣意似乎很有是前途,⽽且越 做越⼤。作为社⻓,⾼尼夫这三年⾥迅速壮⼤了⾃⼰的商社,同时也为不少退役军⼈提供了新 的就业岗位,甚⾄有为数不少的蔷薇骑⼠退伍之后去为这位费沙商⼈⼯作,被安排去收集商业 情报、运送贵重物资、保护要⼈或是帮助企业进⾏反间谍排查。每次听到前部下对新⽼板的慷 慨赞不绝⼝,先寇布在觉得欣慰的同时,⽛根忍不住还是会发痒。
但这不妨碍先寇布兴致勃勃地从波利斯·⾼尼夫嘴⾥套出些⾃⼰想听的情报,⽐如少年时期的 杨威利什么样。
此外还有些别的趣闻,现在正好有⼀则可以同他⿊发⿊眼的床伴共享。
“我赌你还不知道舒奈德少校那位未婚妻的身份。”
同偶尔还会在谈话间使⽤旧头衔的先寇布不同,杨将所有⼈的新身份记得更牢。在这些事上, 这位曾经的⿊发提督依旧保持着⾃⼰奇怪的固执。
“我听说是梅尔卡兹副校⻓的夫⼈那边的⼀位远亲⼩辈。”
前帝国⼀级上将、杨舰队前客卿、达贡军校现任副校⻓梅尔卡兹同⾃⼰的副官舒奈德关系匪 浅,亲如⽗⼦。曾经的杨舰队幕僚成员对此⽆⼈不知。⽽⼀般历史故事中,做⻓官的若是年轻 的属下起了爱才之⼼,接下来定会出现招为乘⻰快婿的剧情,就是没有亲⼥⼉可以许配,有时 也会嫁个侄⼥甚⾄义⼥过去。对梅尔卡兹与舒奈德通过联姻成为⼀家⼈的做法,杨倒不怎么意 外。
若只是这种程度,可不值得先寇布⽤上那样难以⾔喻的复杂表情。
“如果还有些别的,不妨说来听听?”
嘴上说的简单,但声⾳⾥已经流露出⾜够的好奇⼼。杨的这种反应正在先寇布预料中。
“准新娘⼦的娘家姓是冯·法伦海特。”先寇布公布了答案,⽽后果然⻅到杨呆滞了⽚刻。虽然 不是第⼀次⻅到这⼈呆愣的表情,但先寇布依然控制不住嘴⻆上扬,他轻轻咳了⼀声,压住了 ⼤笑的冲动,接着⼜说,“是的,就是那位法伦海特⼩姐,已故法伦海特提督的幼妹,第⼀届 银河偶像遴选的第⼋名。”
⽽曾经的同盟第⼀智将此时除了⼀声“哦”外,多⼀个字都讲不出来。
所以这桩婚事并不只是梅尔卡兹和舒奈德成为亲⼈,也意味着他们同那位战死的法伦海特提督 之间⼀段纠葛的终结,同时⼜开启了⼀段新的缘分。
⽽先寇布关注的重点⼜和杨有所不同:“那位⼩姐果然作为歌⼿出道了,⽽且似乎很受欢迎, ⽆论名声还是身价想必都在舒奈德之上……那么如果我们出席婚礼,可要帮新郎官好好打⽓。 若是因为另⼀半的强势地位⽽⼀直底⽓不⾜,⽇后可有苦头吃了。”先寇布没有结过婚,但这 并不妨碍他⽤⼀种过来⼈的⼝吻,点评他⼈的婚姻⽣活,旋即他⼜提起另⼀个话头,“如果按 照旧帝国⾼登巴姆王朝的传统,⾯临这样的情况,可能会要男⽅改姓的。”
在婚后姓什么这个问题上,曾经的同盟与帝国⻛俗⼤相迥异,虽然婚后从夫姓的例⼦在海尼森 ⽐⽐皆是,但不改的也⼤有⼈在。甚⾄改⽤⼥⽅姓⽒的也不乏其⼈,这种常⻅于姓⽒带“冯”的 帝国流亡者与海尼森⼟著的结合,这样的做法与传统意义上的“⼊赘”不同,只是为了捐弃故国 旧族留下的印记,让⼈更好地被新的祖国接纳。
“改不改姓⽒很重要吗?”杨问道。
“⼤部分⼈只是服膺于传统罢了。”
“你是个传统的⼈?”
先寇布被这个反问句噎了⼀下。他之前本是随意说了句玩笑话,却没想到杨居然⼀反常态地严 肃。
事情有些古怪,于是前帝国⼈也不得不跟着⼀本正经起来:“我认为绝⼤部分传统很⽆聊,故 ⽽所谓的‘传统的⼈’什么的,是的,在⼤部分时间,我不是。但有些时候,我就不敢保证 了……”
在杨沉吟不语时,先寇布则眯起褐⾊的眼睛,表情也有些艰涩:“我有次差点改掉‘冯·先寇 布’这个姓⽒,但不是为了婚姻。那是好多年前的事,通过军官学校的⼊学考试后,直到注册 那天,我才知道原来还有⼀项校规要求我放弃帝制特⾊的姓⽒才能⼊学。”
“就是因为这条校规,你才退学去念⼠兵专科?”
先寇布虽然没有点头,但脸上的苦笑却是在默认了。接着他轻轻慨叹了⼀声,⼜说:“事后也 有想过,不是不可以周旋的事情。注册处的⼯作⼈员给我推荐了好⼏个选择,虽然现在都忘光 了,但应该可以同‘华尔特’组合成不错的姓名。然⽽在当时,我觉得这个姓⽒是我祖⽗⺟给我 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要我舍弃它,实在有些为难。”
听着先寇布的话,杨想起了那个碎在海尼森银桥街官舍的古董陶壶。但没等他开⼝,先寇布已 经⼜往下说了:“总有些烙印是没那么好摆脱的,所以我也不好以‘离经叛道’⾃居。不过,如 果当时肯妥协,也不是没有好处——那样⼀来,我可就是阁下的前辈了,⾄少有三年军衔会⾼ 过你,⽽且⼀辈⼦都能听你对我⽤敬语了。”
“是啊,说不定我还要作为菜⻦给你打扫⼀年房间,外加擦⼀年的⽪靴。”
先寇布故作惊诧:“啊呀,这样看来我损失还真不⼩。早知如此,我说什么都不会退学了。”说 完⼜打趣道,“擦⽪靴另论,整理内务就算了,让阁下动⼿搞不好越扫越乱。”
“有关我个⼈⽣活⾃理能⼒的玩笑,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腻啊!”杨半真半假地抗议了⼀句,⽽ 后他⼜问先寇布,“要是再给你⼀次选择呢?”
“也许会改,也许不改,谁知道呢。”⾼个⼦的壮年绅⼠将⼿⾥的⽑⼱甩到肩膀上,他⼀边说⼀ 边⾛向淋浴房。却在将推⻔时却听到背后传来杨的⼀句评语:
“你不会的。就算再给你⼀次选择机会,你也不会改。”
⿊发⿊眼的情⼈做断⾔时语⽓格外认真,以⾄于先寇布⼼神恍惚间,额头撞到了浴室的⻔框。 “我这么容易被看穿吗?”先寇布苦笑着揉了揉⾃⼰的眉⻣,说,“但⽆论如何,未能同阁下更 早结识,真是⽆限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