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光】如影随形

抬手，握拳，闭眼。如同呕出自己的灵魂一般，如同挖出自己的心脏一般。呼唤。

漆黑的影子出现在他身侧，光已经无比熟悉这个掠影示现的过程。模糊的，漆黑的，手持大剑的一团雾气——光还是习惯于称呼他“弗雷”。尽管他也意识到这个影子与当初和他一通交谈、冒险的弗雷之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硬要说的话，应他呼唤而来的“影子”更倾向于他自己，而弗雷要更为自主。他从不会与影子对视，影子也不会看向他。他与他的影子之间不会，也不需要任何交流，影子成为他无言的力量。光已经对这一切感到无比熟悉。

不过……正如同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有四只手，要面对数十上百也还是勉强了。光按着自己的腹部，是贯穿伤，怕是内脏都飞了一部分。光用最后的力气勉强支起大剑撑住身体，疼痛和失血使他眼前发白。影子沉默地来到他身侧，清理掉一些残余的敌人。不知是失血使他眼前发花还是他的力量正在衰弱，光感到影子的轮廓变得越发模糊。终究，影子将大剑插向地面，单膝跪地，垂首望向重伤的光。光的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影子的存在，雾气沉默着消散了身形。光用所剩无几的体力把自己挪到大剑旁，靠了上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经过的地面都变得湿润，被血浸的。这里当然不是安全的地方，更不是可以休憩整顿的地方，但是光没有别的选择了。通讯珠不知什么时候挨了一下，早就一命呜呼。光按着自己的伤口，金属手甲都染上了温热的红。伤痕累累的英雄脱力地依倚靠在大剑上，呼吸紊乱。

他不是没想到过死，不是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半要迎来这样的结局。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是今天。

好冷。好疼。耳边听到的是敌人接近的声音还是耳鸣。眼睛还能看得清楚吗。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想死。

英雄的嘴唇翕动。

谁来救救我。

黑色的雾气自他的血泊中蒸腾而出。一只手握住光的手腕，将他的手从伤口上挪开。

“真够惨的。”

微弱的幻术光辉落在他腹部的缺口上，对于这样的伤势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好。失血的速度减缓，光的双眼艰难地再次聚焦。

黑色的，为雾气所包裹，但却确实存在的，光再熟悉不过的人正单膝跪在他身侧。来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然我早就习惯了你乱来，但这次，你自己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真的不要命了吗？我想你应该没忘记，你答应过我会活下去。”

“弗雷……？你为什么……”

弗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

而后他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光的动作。

“别乱动，我幻术水平有限。这样下去，如果没有其他人找到你，你还是会死。你明白的吧？”

光稍微恢复了点力气，狠狠地咳了几声，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是啊……抱歉，这次是莽撞了。”

“你不是莽撞，”弗雷看都不看他，“你是明知故犯。老好人毛病又犯了。与其向我道歉，不如自己多上点心。”

“我会死吗。”光喃喃道。

“这就要看运气了……不过，说到这个，我很高兴。”

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认真的？”

“是在对你会抗拒‘死亡’和‘想要活下去’而感到高兴。你在直面自己的痛苦和欲望，希望‘谁来救救你’。正因如此，我来了。”

“你会救我吗？”

“刚刚也说了，能不能活下去要看运气。不过，一直以来，我们运气似乎都不错。”

“我们……”

“是的，我们。”

弗雷伸出手指，按在光的心口上。尽管隔着暗黑骑士的厚重铠甲，尽管弗雷究竟是否拥有体温这种东西都尚不得知，光却依然觉得能够感受到自被碰触的位置传来的热度。

“你了解我是什么。我想你也清楚，我现在怒不可遏。但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是你想活，那我们就得努力活下去。我会做我能做的一切来让你活下去。若是这样也不行，你我都无计可施，至少你知道，我会跟你一起。”

光闭上双眼。他知道弗雷会在他身边。幻术的光芒时断时续，偶尔弗雷会起身击退一些试图偷袭的敌人。这世上哪里还会有比弗雷更令人信任的守护？光不需要去看也知道，弗雷会回到他身边。他们原就是无法分离的。

“醒醒。”

光慢慢睁开眼睛。

“运气不错，你的同伴似乎来找你了。”

光顺着弗雷视线的方向看去，的确看到了几个身影。他其实还没办法彻底看清，但弗雷总不会害他。

“看样子我们捡了条命。我先走了。”

“弗雷。”光叫住了他。

弗雷俯下身，单膝跪在光身侧。光看到他那双灰蓝的眼，他知道对方所看到的也会是这样的一双眼。

“你这个人啊……可能永远都没法不去乱来。

“但至少，你已经开始爱惜自己了，我很高兴。

“承认我，面对我，接纳我，正视我。然后……下一次，也呼唤我吧。”

“你还希望有下一次？”

“我当然不希望，但总会有的。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身影隐没在一团黑雾之中，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