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远天涯近 - 第一章 - 玻璃棺材

「这是位……公主？」提利昂惊讶地盯着这个身形古怪的女人，裙子穿在她身上都像个笑话，更别提王冠了。

詹姆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玻璃棺材的盖子，把它架在高台边沿，然后他伸手探了探沉睡公主的脉搏：「她还活着，天知道她睡了到底有多久。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醒过来吗？」

「唔……你也许可以……吻她？」提利昂提议道。

文前预警

全文目录

第一章：玻璃棺材

第二章：笑容

写在前面

第一次这样认真写稍长点的剧情流 AU 文，对我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不擅长写情节，没什么想象力，大家先凑合看吧。我尽量不坑，拼了拼了。

分级是 T，主要是考虑到会有一定的暴力描写，如果后期暴力描写升级，我会把分级调高。但哪怕是调到 E，这篇也不会有性爱场景。~~我写累了的时候会去写一篇肉文来换换脑子。~~

感谢我的两位 beta readers 给予的反馈，fancysnail 使我对角色和情节都能有更深的思考，minisparrow 使我能对自己的目标更为确信。没有你们的帮助就不会有这篇文！

正文

幽暗的山底通道有一股火药的气味。提利昂的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诡异的声响。火把的光芒在他脸前闪动。

这条路已不知走过多少次，但今天，此刻，提利昂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连火把投在墙上的影子都能让他莫名不安，哪怕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两个身影——前面那个矮矮小小的，光看影子可能会被认作是个孩子；后面那个高高大大的，长剑别在腰间。

「还没到吗？」他身后传来带着紧张感的问询声。也许詹姆也感到了那种不安，提利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快了。」他回答。詹姆安静了下来。奇怪，他平时不是那样容易安静的人。提利昂注意到詹姆的手指在剑柄上握紧了。

经过了三个分岔口和两个转弯，经过其他矮人对詹姆不友好的目光，经过一块刻着符文的古老石碑，经过被梁上的龙骨注视的大厅……那扇紧闭的朴素木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提利昂松了一口气。

「你们的藏宝库就配这样的门？」詹姆惊讶地问，「这也太貌不惊人了。」

「我还以为你没那么以貌取人哪，詹姆。」提利昂无辜地向他眨眨眼，将火把插进门边墙上的铜座里，「不然你怎么会和我做朋友？」

「别这么说嘛，咱俩毕竟是在同一座城堡里长大的，」詹姆咧嘴一笑，他的笑容一直都有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人有所期许，「你也知道，那鬼地方没几个人像你这么有趣，虽然有不少人比你漂亮。」

「比如瑟曦女王——为她你才来这里，」提利昂不无讽刺地说，「好为你心爱的女王献上一份举世无双的珍宝，庆祝她和别人的婚礼。忠诚、心碎、孤单而勇敢的骑士……你们人类偏喜欢管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叫『浪漫』。」

詹姆用那双猫一样的绿眼睛盯着他，看得提利昂颇有些不自在。他有点后悔，他喜欢詹姆，自己作为唯一一个在人类国度里长大的矮人，顶着这具小小的身躯和丑陋的脸，从小就不知被多少人视作怪物，是詹姆让他的生活不至于太糟糕的。而他明明知道詹姆对爱情非常认真。

詹姆叹了口气：「人们总说矮人是内心和外表一样丑恶的小恶魔，我偏不肯信，怪我。」

「你在我的王国、我的地盘上，诋毁我的种族？我听说人类都很愚蠢，我偏不肯信，怪我。」反唇相讥也许不是现在最该做的事，但提利昂一贯很难管住自己的舌头。

詹姆发出一阵轻笑声，他一点也不生气，这让提利昂更感到羞愧。詹姆推了推他：「那你倒是给我看看，这扇其貌不扬的门背后，都藏了些什么稀世珍宝啊？」

提利昂定了定神，不知为何，经过地道时的那种不祥感再度向他袭来。他迟疑着面向木门，甩了甩头，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符，低声念出了咒语。

一团奇异的红光随着他的咒语闪现在木门上，像是心形的火焰，飞快地又消失了。提利昂愣住了。

「怎么了？」詹姆问。

「有点不对劲。」提利昂呢喃道。他重新画了个符，再次念响咒语。不可能出错的……但是他打开这扇门已经有许多次了，从没出现过那团红色的光。

这一次，门把手上升起了一道紫白的烟雾，提利昂谨慎地伸手去握了握，光芒从把手和门缝中流泻而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拉开了门，光亮一时之间让他目眩，难以看清屋子里的情况。这是正常的，每次都会发生的，但提利昂有点犹豫，直到詹姆兴奋的声音开始催促他，他才终于咬了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当屋中光芒散尽，恢复正常的视野时，提利昂终于放下了心。即便金灿灿的宝物像山一样堆积在中央，这座大厅仍然显得有种空旷感，巨大的龙头骨悬在上方，空洞的眼睛向下望着，像是从云层之中望着地面。詹姆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宝藏堆，视线顺着闪烁起伏的边缘而游弋，最后他赞叹地摇了摇头：「太惊人了。」

「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兴趣缺缺啊？」提利昂斜了他一眼，「你们西境王国可从来不缺金子。」

「金子买不到一切。」詹姆对他笑了笑，「你知道这里有多少宝石是我见都没见到过的？」

「你倒成了个宝石专家啦？」提利昂故作惊讶地说，「咱俩认识多久了？你怎么还瞒着我呢。」

「我有太多你不知道的天赋了，怕吓着你。」詹姆挤了下眼。话音刚落，他的注意力就被一条蓝宝石项链吸引了。

「那是蓝宝石，不是什么稀罕物啊。至少在我们明月山脉不算是。可别说你没见过蓝宝石？」

「我见过蓝宝石……我只是觉得它很美。」

一边说着，詹姆一边轻柔地将那串项链捧起。被切割成泪滴形状的蓝宝石，就这样缓缓滴落在他掌心，这幅画面的确很美。以人类的标准而言，詹姆模样着实俊美，而且身材挺拔，有一头阳光般耀眼的金发，不知有多少女人会愿意用罕见的华美宝石来装扮他，可他倒把自己像献祭似的献给了瑟曦，任凭她一次又一次碾碎他的心。提利昂怎么也无法理解。

詹姆握住蓝宝石的瞬间，提利昂的余光瞥见墙角似乎有道红光闪了一下，他的不安又回来了。他强作镇定问道：「你想把这条项链送给瑟曦？」

詹姆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瑟曦不会喜欢它的。首先，这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她可能会嫌它太普通了……其次是，她不喜欢泪滴形状的宝石，觉得它象征着软弱。」

提利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可以自己留着。」比如，送给瑟曦之外的任何女人。

「我？」詹姆挑了挑眉，「你能想象我戴项链吗？」

提利昂居然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正色道：「我能。」

詹姆叹了口气：「要不我干脆穿上裙子算了。」

「我没意见。你穿裙子肯定就像我穿盔甲一样合适。」

詹姆笑了，刚想说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提利昂的不安瞬间升到了顶点。他看到詹姆的目光好奇地向自己身侧的某个地方望去，然后手指也抬了起来，指向那里。

提利昂顺着他的姿势转头，红色光芒在墙上闪烁，像是一团心形的火焰。他咽了咽口水，缓步接近它，詹姆抢到他身前，一手按在剑柄上。当二人来到红心近前，詹姆手中的蓝宝石忽然也发起光来，墙上的红心火焰边缘逐渐扩大，形成了一扇门，像是被火焰烧出来的。

提利昂和詹姆对视了一眼，詹姆伸手碰了碰门，显然并不真的烫手。提利昂脑子里盘算着，刚想说些什么，詹姆已经把蓝宝石往口袋里一放，「唰」地一声拔出剑来，推门走了进去。提利昂心下暗自咒骂他的莽撞，却也只好跟上。

踏入火焰之门，门后的景象远不像提利昂担忧的那般恐怖，比之矮人王国的厅堂，这个神秘之处的布置更接近人类的口味，优美的石柱上刻着日月的图案，墙上的刺绣挂毯似乎是亚夏的风格，大理石地板的中央有个像祭坛式的高台，鲜花层层叠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提利昂困惑地说。

詹姆好像根本没听到提利昂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台子上的东西吸引了。提利昂并不怪他——那是一副全透明的玻璃棺材，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棺材底部的一双脚，里面显然躺着一个人。

「詹姆，小心。」

当他终于费劲爬上台子，他总算能看清棺材里的人了。提利昂一时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玻璃棺材中躺着一位沉睡的公主，头戴银冠，身穿粉红色的裙服，双手交叠在胸前。但她身材比詹姆还高大，肩膀也比詹姆宽阔，腰粗得像头牛，脖子怕是戴不上普通的项链，手掌能顶自己三个，头发像是团干枯的稻草。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她的面容，和美丽毫不沾边，突出的门牙顶起她肥厚的嘴唇，雀斑缀满她形状不堪的颧骨，她的鼻梁太歪，耳朵太大……她看上去甚至根本都不像个女人，完全没有女人身体的那种玲珑曲线。

「这是位……公主？」提利昂惊讶地盯着这个身形古怪的女人，裙子穿在她身上都像个笑话，更别提王冠了。

「应该是。」詹姆说，「看她的装扮确实像是公主。」

「她应该是睡着了，她没有死。」提利昂端详着她起伏的胸膛。詹姆没有回答，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他。他愣住了。

詹姆的表情……非常温柔。如果这位公主真的是人类，那她恐怕是提利昂见过的外表最不协调的人类了，但是詹姆似乎为她的这种不协调而心生怜悯。提利昂想起自己的童年，在所有人看着他都会多少露出一种嫌恶的表情时，詹姆从来没有用那种目光看过他，一次也没有。他对提利昂就像是对待一位人类的亲人一样，像是对他自己的弟弟一样。

「我可能知道她是谁。」提利昂突然说。

詹姆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提利昂饶有趣味地盯着他：「我听过一些传说。关于一座失落的岛屿，塔斯。一位沉睡的公主受到了诅咒，塔斯岛也因此而坠入海底。」

「坠入海底？我们现在是在海底？」詹姆打了个哆嗦。

提利昂也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我想大概不是。这里只有她。」

「她的岛屿王国的其他人怎么样了呢？」

「好像也睡着了？」提利昂挠了挠头，「我记不清了，奇怪的传说罢了。」

詹姆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玻璃棺材的盖子，把它架在高台边沿，然后他伸手探了探沉睡公主的脉搏：「她还活着，天知道她睡了到底有多久。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醒过来吗？」

「唔……你也许可以……吻她？」提利昂提议道。

詹姆愣了一下：「啊？」

「吻她，命中注定的王子的吻可以将公主从诅咒之中解救出来。我是这么听说的。」

「但我不是王子。」

「不重要。你先试试嘛。」

詹姆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提利昂清了清喉咙：「你看，我猜这件事和你拿起来的那条蓝宝石项链有什么关系，你也看到它发光了，也许你真的是个预言中的王子呢？这可能是你的命运！」

詹姆踌躇着，他的手慢慢从公主的腕间挪到了她手背上，最后他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吻她。」

提利昂高声叫了起来：「为什么？我知道，她是丑了点，但不过就是一个吻，你又不损失什么。瑟曦永远都不需要知道。」老实说，他感到有点失望，他以为至少詹姆不会介意吻一个丑陋的姑娘。

「不是因为这些，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不愿意我吻她呢？」詹姆皱了皱眉，认真地说，「我都没有问过她，怎么能吻她？」

提利昂瞪大了眼睛，他想要爆笑，但事情太过可笑的时候他反而笑不出来了：「天啊，詹姆，我真没想到，你怎么这么纯情啊？」

「这和纯情没关系。」詹姆哭笑不得地说。

「快别犯傻了，你想想看，长成她这副尊容的女人能被你这种男人亲吻，她该感激涕零才对。她原本有生之年都不见得能有这种机会！」提利昂呲着牙说，他感觉自己的面庞扭曲了起来。他现在一定显得很丑恶。

詹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只有当他真的对提利昂的话反感时，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我不能亲吻一个昏睡中的女人，她甚至根本都不认识我！我不管你的传说都说了什么，我不能。」

「行吧。」提利昂赌气地说，「那我来。该死的，说不定我才是个王子呢！」

他作势要趴到公主身上，詹姆一把就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停下，你惹我生气了，提利昂。」

提利昂用自己异色的双眼倔强地瞪着詹姆，好像这样能让他害怕似的。但是詹姆当然不会怕，他什么都不怕，更何况，提利昂能有什么值得怕的呢？对詹姆来说，他只是一个丑陋、矮小、无助的弟弟，只能等待着高大的骑士哥哥对他的赐予。

「你就不能帮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詹姆撇了撇嘴，手上的力道稍有放松，「我可不信你只有这种歪主意。」

「『歪主意』。」提利昂苦涩地说，「好吧，好吧，那，要不你试试那条项链？」

詹姆眨了眨眼，松开了提利昂。提利昂揉着自己的手腕：「那块发光的蓝宝石。一般来说，会自己发光的东西，总能有点奇怪的效用。」

「看，我就知道你能想出别的点子。」詹姆笑了。提利昂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从怀中掏出蓝宝石，宝石仍在持续发出微弱的光芒，詹姆的手指尖轻柔地碰触着宝石，仿佛他相信自己真的在碰触一滴眼泪那样。然后他把宝石慢慢地放到了沉睡公主的胸口。

「你说对了，提利昂！」詹姆发出轻声的惊呼。

宝石开始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道一道从玻璃棺材里迸射而出，洒向房间的每个角落，灿烂光辉之下的沉睡公主不但没有显得娇艳几分，反而被强烈对比的光影衬托得更加骇人了。提利昂有些难过地看着她，甚至有点不希望她醒过来，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之前的、之后的生活，必定不容易。

光芒开始褪去时，最先动起来的是公主的脚。当提利昂转头去注视她的面庞时，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比蓝宝石更美丽，比泪滴更清澈，比光芒更耀眼。这双美目长在她脸上，倒是让她全身的那种不协调达到了一个高峰。

公主眨了眨眼，忽然「砰」地直起身来，吓得提利昂和詹姆都往后一退。公主看了看他俩，手扶着棺材边沿一撑，粉色的裙摆飘然一闪，她利落地从里面翻身跳了出来，矫健得像头小鹿似的。蓝宝石从她胸口落下，跌进玻璃棺材的底部。

「你们是谁？我父王呢？」公主警惕地盯着他们，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看起来似乎他们谁敢接近，她就会往他们脸上招呼。还好詹姆没吻她，不然现在场面可能会很难看。

「提利昂。」提利昂小心地指指自己，「矮人。他是詹姆。你是谁？」

「塔斯的布蕾妮。」不得不承认，她的姿态，语气，无疑具有一股王室气度，「塔斯王塞尔温的女儿。我……」她顿了顿，眼中开始涌上迷茫的神色，伸手扶住了她的额头。

「唔，殿下……」詹姆试探着开口，向她走去，「你还好吗？」

「你就是传说中的王子吗？」布蕾妮忽而抬头看向詹姆，问道。

詹姆停下了：「王子？我可不是。我是个骑士。我叫詹姆。」

「凯特琳夫人……她的诅咒。她、她说只有到某天，命中注定的王子唤醒我，我才能从熟睡中醒来。」布蕾妮公主的细语仿佛梦呓，她困惑地看着詹姆，「如果你不是那位王子，那我为什么会醒过来？」

提利昂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我说，公主殿下，这里有两个人哪，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能是个王子啦？」

布蕾妮公主怔了怔，她忽然窘迫地绞着双手，满脸红云，像个慌张的孩子似的。她微微欠下身，望着提利昂的眼睛，抱歉地说：「我太失礼了，请您原谅，我无意冒犯，只是刚从沉睡中苏醒……」

提利昂睁大眼睛看着她，这位公主实在太奇怪了，她表现得好像提利昂真的可能是一位王子似的。「很可惜，我也不是王子。」提利昂遗憾地说。

「哦。」布蕾妮呆呆地说，她好像因为没有冒犯提利昂而松了口气。「那……」

「让我猜猜……『王子』会不会是指的那条项链？」詹姆向着棺材里指了指，「严格来说，是这玩意儿唤醒了你。」

布蕾妮公主这才注意到了蓝宝石项链。她小心地向棺材靠近，将项链拎了起来，手指摩挲着宝石，露出一种惆怅的表情：「你很可能说对了。『泪王子』，恰恰是这块宝石的名字。它……它属于塔斯，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比起这个，我觉得更重要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提利昂皱了皱眉头，「从我们的角度看，倒像是这块宝石把你带来了。」

「哈，看起来谁唤醒你并不重要。」詹姆有点好笑地说，「想想看我差点就吻了你……」

「什么？」布蕾妮公主恍惚地打断了他的话。提利昂在心中叹了口气。

詹姆尴尬地轻咳两声：「这是个笑话。因为提利昂跟我说……」

「笑话？」布蕾妮攥紧了项链，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脸涨得通红，显得更丑了，「当我睡着时，你就在旁边拿我取乐吗？你刚才说你是个骑士，这可不是骑士所为。」

詹姆的脸色变了变：「听着，殿下，比起骑士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你现在最好还是多操心点别的事吧。至于我，我没兴趣拿你取乐，你有什么能娱乐到我的？」

空气中顿时一片死寂，也不知这二人到底互相瞪了有多久，提利昂才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几个小时之后，三个人再次聚在一起，坐在地下王国的一个小会客厅里，布蕾妮公主坐在矮矮的长沙发上，不安地翻动她裙服的荷叶领边，长长的腿和高大的身体让她在矮人的沙发上坐得非常别扭。詹姆和提利昂坐在她对面，比起她，詹姆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度的座椅，他的自如更衬出布蕾妮的尴尬。

他们刚刚结束了和矮人王的会见，布蕾妮向矮人们解释了自己的处境——和传说一样，布蕾妮是一位遭到诅咒的公主。诅咒她的是一个死灵怪物，「石心夫人」，她原本是一位高贵美丽的夫人，生前名叫凯特琳，是布蕾妮公主的老师。她的孩子为塔斯王国出征而死，悲痛的她和红女巫做了交易，企图复活自己的孩子，但法术失败反倒使她自己化为魔物。她将苦难的遭遇怪罪到塔斯王国头上，因此诅咒了布蕾妮，并使塔斯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岛屿也落入海底。

「我还可以拯救塔斯，」布蕾妮向矮人王恳求道，「我父王请法师用魔咒保护塔斯岛，人们不会在海底淹死。我得找到石心夫人，想办法破除塔斯的诅咒。对于该怎么找到她，我大致心中有数，但我现在实在身无长物。」从他们发现布蕾妮的地方出来后，红心火焰的门就消失了，他们再也没能回到那个放着玻璃棺材的大厅。

「公主，你的遭遇确实引人同情，但矮人王国从来不掺和人类诸国的事端，更何况此事与那个难缠的红女巫有关。」矮人王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能提供更多帮助，但因为你毕竟在我的国土上醒来，我可以赠送你一副盔甲和一柄宝剑，用我们明月山脉珍贵的材料、独特的技巧和秘密的魔法打造而成。你只需找到愿为你披挂上阵的骑士，随时可以开始量身打造。」

提利昂知道詹姆会愿意帮助她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布蕾妮立刻便回答：「谢谢您，陛下，我自己就可以使用盔甲和武器，如若能够按照我的身材打造，那就最好不过。」

詹姆的惊讶绝对不会亚于提利昂，但不知为什么，他把自己掩饰得很好。矮人王也很惊讶，不过他同意了布蕾妮公主的请求，也答应让她在地下王国暂居几日，等候他们为她打造盔甲和宝剑。当然，因为蓝宝石「泪王子」曾经是属于塔斯的，他也毫不犹豫地认可它现在归布蕾妮所有了。

可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了。坐在会客厅里，提利昂为布蕾妮倒上一杯茶：「倒不是我们的国王太抠门，实在是我们和人类的关系没有那么好。我不知道在你入睡时，世界是不是现在这样。」

「没有太大变化。」布蕾妮皱眉说，「其实，我之前从来都没见过矮人。」

「我会送给殿下您一匹马的，包在我身上吧。」提利昂拍了拍胸口，「其他的就交给詹姆，他可是西境王国最富有的大臣之子。有了金子，你们可以招兵买马。」

「你别把我说得好像就只是个金矿嘛。是这样，在金钱之外，我大概也能帮上一点忙，」詹姆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布蕾妮公主，「殿下，我是个战士。不是一般的战士，最好的那种。」

「我相信你是。」布蕾妮抿了一口茶，「呃，提利昂，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请说。」她没回答詹姆，倒是来向提利昂求助，他有点想笑，瞥了一眼詹姆。詹姆不动声色。

「这几天……你能帮我找几件……男装吗？」她脸上一红，「我不喜欢总穿着裙服，很不方便。」

提利昂怔了怔，为难地说：「这里是矮人王国，我们恐怕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我能给你带几件。」詹姆说。

布蕾妮飞快地看了詹姆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说：「谢谢，詹姆爵士。」

她终于用了「爵士」，对骑士的敬语来称呼他。提利昂觉得他俩越发好笑了。

「不用，殿下。」詹姆也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请问……你真的知道该怎么使用盔甲和武器？」

「和你一样，我是个战士。」布蕾妮的蓝眼睛之中有种镇静，「如果你懂得如何使用它们，那么我也同样懂得。无需担心矮人王的好意被浪费。」

詹姆看起来十分平静，但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浮躁地敲打着：「我等不及要见识一下了。」

「见识？」布蕾妮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等我们一同上路时。」詹姆露出迷人的笑容。

「『一同上路』？」布蕾妮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可是，爵士，我并没邀请你同行啊。」

「你不需要邀请，一位骑士理应保护落难的公主，难道不是吗？」詹姆语带讽刺地笑道，「不然你岂非又要说，我表现得不像个骑士了。」

布蕾妮严肃地盯着他：「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我可以保护自己。」

「我相信你可以，殿下，但是你确实需要帮助啊。」提利昂打圆场道，「有人帮助，又何必独自逞英雄呢？你想想，石心夫人的目的难道不就是这样，把你隔绝在你自己的故乡、亲人和人民之外，令你感到你只剩下自己。相信我，你现在才刚苏醒，但时间久了，你可不会喜欢那种孤独的。」

布蕾妮安静了下来，她似乎也不是听不进劝。提利昂赶紧伸手捅了捅詹姆，但他发现詹姆正在定睛看着自己。

「提利昂说得对，」詹姆转过头，向前探了探身，「殿下，请允许我帮助你。如果我实在惹你烦，至少也忍到咱们能找到更多人手的时候吧。」

布蕾妮听了他的话，脸上微微一红：「詹姆爵士，提利昂，谢谢你们。抱歉……我的态度可能不太好。我……我总是很难承认自己需要帮助。」

詹姆显然有些动容：「不要紧，殿下。」

「那就这么定啦！」提利昂在茶桌上敲了两下，「詹姆，快去给公主殿下带几件衣服过来。来，我送你出去。殿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带着詹姆穿过地道时，提利昂听到他在自己身后嘟囔着：「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管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提利昂忍住笑意：「算了吧，我可没忘，你曾经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呀。或者说，现在也还是挺不可一世的。」

「那你总得承认我确实有点不可一世的资本吧？」詹姆笑着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说点正经的，詹姆，瑟曦女王的婚礼你怎么打算？」现在提利昂终于可以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詹姆「啊」了一声，他的脚步声消失了，提利昂也停下了，回过身去，笑呵呵地用火把照着他。

「我差点把这件事忘了。」詹姆皱了皱眉，「出发之前，我必须得给她准备一件礼物……唉，这任务可也不简单啊！我真有点担心自己会被你们的宝藏堆给埋掉。说到婚礼，我自然是不能参加了，不过她恐怕本来也不会允许我出席，她还要担心我吃醋惹事呢。」

「很好，很好。不然这样，我看你还挺拿不准的，那礼物的事就交给我吧。」提利昂开心地说，「我来选，一定送到她手上。以你的名义，当然。」

詹姆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什么就鬼主意啊！」提利昂气哼哼地喊起来，「我再怎么和瑟曦合不来，还能故意让你难堪吗？」

「好吧，好吧。」詹姆推了他一把，让他继续向前走，「我就相信你这次。」

「这次？你每次都该相信我。」火把在提利昂的前方闪烁，为他照出通路。他打开了通往山崖的密门，终于来到户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阳光明媚，天空的色彩涌进他眼中，他细小扭曲的四肢被晒得暖洋洋的。他有时也会怀念常在阳光下生活的日子。人类的日子。

詹姆在附近找到他的马匹，离开之前，他颇具深意地望着提利昂，叫他的名字。

「嗯？」提利昂抬起头来，看着他高大的骑士哥哥。

「我会照顾好布蕾妮公主的，」詹姆低头凝视他，「你不用为她担心。有我在。」

提利昂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阳光下的笑容：「哦，不，詹姆，你不需要假装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我。」

詹姆的脸庞处于背光的阴影中，他的目光模糊不清。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回答，翻身上马了。马蹄声将提利昂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布蕾妮公主在换上男装之后顺眼多了，但她似乎并没比穿裙子时更自在。两天以来，她总是紧绷着一根弦，好像不知道放松是什么意思。提利昂在图书馆里见到她时，她正独自坐在寂静的角落里，高大的身体依旧尴尬地缩起来，伤感地望着手中的蓝宝石。提利昂有些触动，他猜蓝宝石大概是她身边唯一还能让她感到熟悉的东西了。

「你也喜欢看书？」提利昂将手中抱着的一摞书放到布蕾妮面前的桌子上，在她对面坐下来。

布蕾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了解一下……目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唔，殿下，你可以直接来问我的。」提利昂耸耸肩。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她没有问。提利昂叹了口气：「詹姆是个战士，而我呢，我的脑瓜子挺好使，有些人甚至会说，我的意见很有价值。实际上，我们的国王几乎要任命我做大臣了呢。」

布蕾妮好奇地问：「『几乎』？」

「这个嘛，他不太喜欢我的舌头。」提利昂吐了吐舌头。

看起来布蕾妮公主也不怎么喜欢，她没笑。她的宫廷里有小丑吗？提利昂摇摇头，摊开一本书。

但布蕾妮这时却开口了：「提利昂，我能把我的王冠留在你这里吗？我不想带着它上路。」

「当然可以。」提利昂眨了眨眼，「为什么？」

「不方便，它太娇贵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折断。」

「这倒是。真奇怪人们会用那种东西来象征权力。」提利昂捻动着书页，「但是你还是要带着那条蓝宝石项链吗？」

「蓝宝石是一种非常坚硬的石头，」布蕾妮边说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它不会轻易损坏的。」

提利昂笑了：「这才是真正了解宝石的人。没错，不过你最好还是把它收在领子里。」

布蕾妮点头道：「我会的。」

「你不觉得有点兴奋吗？殿下。」提利昂搓了搓手，「我知道你对未来很忧心，但是……往好的方面想，这会是一场冒险啊！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就要在这所图书馆里，读到记载着你和詹姆的故事啦！」

布蕾妮有些犹豫，她小心地问：「呃……你也想要一起去吗？」

「啊，殿下，别误会。我知道这不会是我的故事。」

布蕾妮困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矮人并不适合四处旅行，我不能长时间骑马，马对我们来说太过高大了——应该这么说，人类建造的社会中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太过高大了，而人类占据了大部分疆土。」提利昂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有过旅行的日子，那些日子过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太想再站在拥挤的甲板上，让人把我随手举起来，像个碍事的皮球似的给抛到一边了。」

布蕾妮惊讶地张大嘴：「人们……会这样对你？」

「哈，现在你大概知道，高大还是有些好处的吧？」提利昂挤挤眼，「没人能把你抛来抛去的。」

「不过，人们本来也不敢把公主抛来抛去的。」

提利昂咧嘴一乐：「这是当公主的好处之一。但是，我建议你和詹姆如无必要，不要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

「所以……这已经是你的故事了。」

提利昂愣了一下。

「你发现了我。」布蕾妮的目光非常认真，「你帮我出谋划策。你建议詹姆试着用宝石来唤醒我。这是你的故事。」

提利昂轻轻抚摸着书脊的边缘，笑了笑：「是啊，这样说也没错。」

布蕾妮公主不再说话，她翻开了自己手边的书。提利昂也开始看书了。几分钟以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道：「我猜……这世上大概有不少人像我这样吧。每一天，你读着那些书，认为没有哪个故事会是属于你的。」

她没有回答。

「我希望这些人也都能像我今天一样，」提利昂抬眼望着她，「意识到确实有属于我的故事。」

她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好像稍稍放松了一点。「希望如此。」她小声说。为了掩盖她的害羞，她把书本举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提利昂埋下头去，微笑着，把自己投入到又一个故事当中去。

TBC

写在后面

说来好笑，这篇文的灵感来源是一个写作 prompt：「主人公发现了一条密道」。我开始设想一个故事，詹姆和提利昂在凯岩城发现了一条密道，他们来到一个洞穴，里面有个躺在玻璃棺材中的公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故事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