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杨/卡杨】解锁 22

22

“完成了。”

杨轻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的瞬间他整个人向后倒，而先寇布扶住了他。杨偏过头冲他微弱地笑了一下，摊开手展示，在他的手中，能够证明海尼森现任执行总裁与地球教勾结、窃取用户机密实行大量犯|罪的证据正闪烁着微小的光芒。

“就是为了拿到这个吗。”先寇布探过头来看了看，半开玩笑地朝那个代表卡介伦进行传话的猫头鹰努了努嘴，“接下来怎么做？可以让它先把数据传输回去？”

杨摇了摇头：“只能由我们带回去，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懂吧。”

先寇布心下了然。这就是矩阵世界与现实之间的维度差。有些信息必须通过人类将意识接入矩阵中才能够进行存入或是获取，故而雇佣信息窃贼虽然非法，但为了铤而走险后获得的机密所能够带来的巨大利益，始终有人乐此不疲愿意为此买单。

同样的，能够利用海尼森的信息防护网络作为运输管道，再藉由手底下的人把机密信息堂而皇之地套取出来……先寇布讽刺地想，那位总裁先生在某些方面还真能算是个人才。

“杨说得不错。”卡介伦出声提醒他俩，“顺便一提，如果你们俩继续呆在这里不动的话，距离霍克找到你们预计还有二十分钟。”

杨晃了晃脑袋努力打起精神：“是该走了。学长，那拜托你。”

“知道，”卡介伦应声道。猫头鹰闪烁了两下消失了，与此同时矩阵内这一片封闭空间开始变化，立方体的一面向外展开，繁星重新排列，光点组成路标远远地延伸出去，而卡介伦的声音伴随着光点队列传递进来，“我会引导你们去坠落口。”

他们两人顺着星光排布的阵列走在不断刷新延展的甬道内，过了会儿，空间洞开，道路转化为向上的崎岖山路。忽然间毫无征兆的，山体震动起来，地面一时间变得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怎么回事？”先寇布抓住杨的手腕以免他摔倒，而与此同时他隐约察觉到头顶侧上方有什么响动，他抬起头，恰好来得及躲过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块。

“有人在操控系统给你们设置障碍。”卡介伦一边检查一边说。

“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先寇布徒手荡开几块碎石，把杨给拉到自己身后。

“我在做了，但是效果不行。”卡介伦咬了咬牙，跟人比赛谁的操作速度更快，这种角力就像在拔河，“我只能给你提供装备支援。”

先寇布一手从空中抓取到护盾，一手拽过杨就跑。“抓紧我。”他说。

“我一直觉得……这样，不合理。”杨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都已经，没有真实的身体了……为什么，还需要……真的去跑步呢。”

先寇布稍微加点力拉拽了他一把：“等你出去以后得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

“别说，你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光是肢体复健就要够你受的。”卡介伦插话道。

“这真是让人不想醒过来啊。”杨哀叹一声。

落石一路追着他们，但他们终于快要跑到山路尽头，前方是如同被整齐切断削平的断崖，迎面能够闻见大海的咸湿味道。先寇布从未像眼下这一刻那样期待过坠落：只要他带着杨从悬崖边沿跃出去，从断壁一路向下坠落跌进海里，他们就会一直坠入深海之中，然后，洋流会将他们往上推回去，等到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

杨的手在他手中抽动了一下，先寇布感觉被他猛地往回一拉差点摔倒。他趔趄一下稳住身形，回头看见杨一脚踏在悬崖边，以一种紧急刹车般的古怪姿势钉在那里。杨求助似的抬眼望向他，杨说：“我……我好像还是不行。”

先寇布看着杨，一脸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的表情。

“我没有办法出去。”杨有些茫然地说。他探出手去往空气中推了推，他的手掌触及到看不见的实体。他又向前倾身，重心已经完全偏移却没有朝下跌落，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他的面前。

“这不可能。”卡介伦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你身上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了才对。”

他说着在键盘上迅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快速地在屏幕上滚动过去。

“那个，学长，”杨挠着后脑对着虚空嘟囔道，“一直以来都在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闭嘴。”卡介伦根本没有在听，来回查阅三个屏幕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杨把目光投向先寇布。他颓唐地立在岩壁边沿摇摇欲坠，看起来如遭雷击。杨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弯起眼角笑起来：“看来你这次还是当不成英雄了。”

先寇布听见自己说：“我们还有时间。”，他不确定这话是在安慰杨还是在试图安慰他自己。

杨朝脚边万丈悬崖下的汹涌波涛望去一眼，听天由命似的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真的没有办法——”

“肯定有办法！”矩阵外，卡介伦用力一拍桌子，“应该是部分脚本文件跟坠落程序冲突，但是依据修正7.0版的传输法则……锚定，锚定对点传输！这样绝对可以！我们需要一个定点传输通道……以前有搭建过的，快点想，是在哪里……”

“800号。”杨回想着说，“800号锁有一个升降梯。”

“太好了，就是那里。”卡介伦猛地敲下指令，矩阵中的指路光点在半空中跃动着掉了个头。先寇布这时朝杨扑过去，就在他将杨扑倒在地的瞬间，巨浪拍打上来将他俩刚刚立足的岩石拍击成碎屑。

“连坠落口也被……”杨不可置信地瞪着被击碎的断崖残壁。

“别看了。走。”先寇布拉起他跑，海水变化作火焰在他们身后发了狂地追逐，他们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迅速升高。

但800号锁就在他们的眼前了。进入锁的区域引力范围后杨就不再需要指引，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先寇布绕过一道道安全防护，他们很快找到了如同被弃置的传输升降梯。就在两个人一前一后跨入升降梯门的时候，错误警报在他们的头顶啸叫起来。

先寇布直接冲半空喊：“这又是怎么了？！”

“冲突……”卡介伦紧盯着屏幕左右快速浏览，“见鬼，锚定对点传输协议下若是目标对象为复数，相位差的物理距离须满足信号覆盖半径存在重叠——”

“你能说人话吗？”先寇布失去耐性地低吼。

“你们两个的身体隔得太远了！”卡介伦冲麦克风里吼回去，“我马上把你给搬到医院去，至少得把你们俩放在同一间屋子里。”

“来不及了。”先寇布一把抓过杨的手臂把他往里推，自己向后一步退出去，“你先走。”

“不行！”杨两手扒着升降梯的门不放，先寇布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慌张，黑眼睛微微晃动着看着自己，“这是一次性备用通道，传输完成后就会报废。”

先寇布说：“那我就回坠落口那边去。”

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逼近的火线：“虽然我很想相信你……”

“那就相信我吧。”先寇布摇头笑了一下，“再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忽然间非常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接下来的路径在他眼前异常清晰。他想，他其实早就明白，他有什么可留念的呢？在外面的那个华彩缤纷、却又荒芜贫瘠的真实世界里，没有人会在那里等着他。有一个瞬间红发少女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动了一下，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动摇。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遵守约定的人，倘若他这一回永远失约了，那个无辜的少女会为他流泪吗。在他胡作非为伤风败俗的前半生里，他居然还能有幸让一个生命诞生在这个世上，而且他已经见过她一面了，这样难道还不足够吗？他的人生流离漂泊颠沛狼藉，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而他之所以还浑浑噩噩地活着，他认为冥冥之中肯定是有缘由的。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为了让杨威利能够安全地回到爱着他的、也被他所爱的人们身边去，他才会活到现在，才会来到这里。一定是这样。

他用力一把将杨推了进去，同时按下关门键。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对杨说：“但你不一样。你要回家。”

他转过身冲出去，外面的天空都要被烧焦了，火焰爆裂的声响此起彼伏。他看不清任何东西，也无法分辨方向。他隐约感觉卡介伦在他耳边着急上火地喊着什么，而爆炸声吞没一切叫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从月亮上飞起来。海浪在他的头顶拍打，星星组成明亮的轨道自他的脚下铺陈向远方。

如果他的意识在这里终结，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呢？杨说他不愿意去想象这种事情，而先寇布现在想象不出来。他会被撕碎成为无数个电子碎片，被拆解成为散落无意义的字节吗？就像宇宙中物质不灭，人死之后躯体的碎屑化为星云尘埃。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他的意识碎片是否还是会在矩阵中永远存在，永恒漂流，等待着某一天被谁给捡拾起来？

“理论上如此。”他听见卡介伦的声音，用他一贯的有些戏谑嘲讽的口吻，“但是谁会大费周章将像沙尘那样四处乱飞的你给收集起来，再把你拼合完整呢？”

“你需要集中注意力，先寇布先生。”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说，“专注，专注。不然你就要被吹散了。”

这说起来倒是容易。他暗自腹诽着，感觉自己飘飞着失重旋转，在视线倒悬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尤里安的脸。

“您不能放弃。”少年恳切地望向他，“您的女儿，希望您能找到她。”

不……他摇头笑起来。他已经见到她了。她——

“您是为什么要救他？”少女抱着膀子，满脸怀疑地盯着他，“只是想要保护他，只要让他一个人活着回去就足够了吗？您可真是高尚。”

这有什么不好？他自嘲地对她笑起来，你的父亲就不能是一个高尚无私的人吗。

“我不同意。”

他寻声回过头，杨威利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歪过脑袋看着他。

临近生命的最后，人就一定要被迫观看人生的走马灯吗？先寇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着面前杨的幻象说：“这太糟了，我在你眼里也是个品行不端的人？”

“我不是在评论你的人品问题，华尔特。”杨说，“我不同意的是你刚才对我说的话。”

杨向他靠近一步，用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他：“我不认为你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我也不认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回家。”

而先寇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言的烦躁。他都已经快要濒死消散了，可是杨的幻觉却还要在这个时候来诘问他的灵魂吗？杨总是这样，总是想要用温水一般的善良来试图感化他，让他看到这个世界上好像还存在什么温暖而光明的东西。但是，事到如今，向往光明对他这种人来说能有什么用处？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很感谢你的好意。”先寇布摇了摇头，对杨露出放弃一切的神情，“但我没有家。”

杨还是一脸平静地瞧着他，就好像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令他感到惊讶。杨问他：“那你想要一个吗？”

杨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着。先寇布迟疑了一下，探手覆上去。他触及到一个有点干燥、非常温暖的触感。

杨回握住了他。此时此刻站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的杨究竟是什么呢？真实的，模拟的，幻想出来的？他现在完全无法做出判断了。

而火焰与雨水都向后退去了，阳光从云层的间隙中纷纷扬扬地渗透洒落下来。

“走吧，”杨附在他的耳边，对先寇布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TBC

顺便一提，之前老先去偷窃的AF788号锁和这章的800号锁这两个编号分别是用了原作中788年艾尔·法西尔战役和杨卒于800年这两个梗（毫无意义的胡乱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