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丨双击坠丨Trouble 7

“奥利,我讨厌战争,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对自己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人。如果我忘记了这一点,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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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day! Mayday! Mayday!”

高尼夫的中枢神经还没来得及对这条信息做出处理意见,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新信息——

“1500,老地方。”

这是社团的暗号,收到消息的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赶往他们事先约好的地点。高尼夫把通讯器往背包里一扔,拔腿就往校门口跑去。他跑得非常快,十五分钟不到就出了校门,当意识到身后的车喇叭声是在针对自己时,他差点在减速时撞上一棵法国梧桐。他回头,波布兰正从一辆迷你面包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来。

“这么急着要去约会吗?”波布兰打趣地问。

“不去约会。”高尼夫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我现在很忙,改天聊好吗?”

“你要去哪儿?”波布兰眨着疑惑的眼睛盯着高尼夫。

“第二区。”

“你准备……就这样跑着去?”波布兰现在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高尼夫问道:“你确实知道我们现在在第九区吧?”

“我坐地铁去。”高尼夫没好气地说。

“走吧,上车。”波布兰用眼神示意副驾驶的位置,“我载你去。”

高尼夫想也没想,大步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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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第二区的哪里?”波布兰开着面包车行驶在海尼森的主干道上。

“中央公园,杉木湖。”高尼夫终于把气喘顺,抬头看了一眼汽车仪表盘,焦急地说:“不能再快点吗?”

“限速120,dude,这是谢克利的车,我可不敢坑他。”波布兰眼睛的余光瞥见高尼夫正不耐烦地用手翻转胸前的安全带,他有些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分享一下吗?”

“现在暂时还不是很清楚,但我收到了社团成员的紧急信息。”高尼夫用不安的眼神看向车窗外,窗外的景物以120的时速飞速后退。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救人?”波布兰的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用余光瞥向高尼夫。

“不是救人,是去见人。我得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高尼夫没有明说,但在心底已经猜到,很大可能是和今天迟迟没有收到的法院立案结果有关。

“不会是你们的拯救海洋计划出什么问题了吧?”波布兰从一块路牌下驶过,路牌边缘反射的阳光让他皱起眉头。

听到自己的担忧从波布兰口中说出来,高尼夫心中的发条又拧紧了一转,他的大脑开始运算每一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波布兰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但此刻精神高度紧张的高尼夫已经听不清楚了。

下午2点51分,波布兰在距中央公园的杉木湖一百米外的小路边停了车。高尼夫解开安全带就要冲出车外,波布兰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什么?”高尼夫紧张又疑惑地瞪着波布兰。

“你穿着军服去见一个极有可能被恶魔政客盯上的朋友,会不会太扎眼了?”波布兰停顿了一秒,又说:“我是很赞赏叛逆的行为,但也没必要在游戏第一关就主动去送死嘛。”

高尼夫这才意识到,因为参加学生代表会议,自己是穿着全套空军礼服冲出学校的。自己竟然大意到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他的脸因为懊恼、后悔和焦急刷地一下变得通红。波布兰跳出驾驶室,打开面包车的后备箱,里面除了三个全新的沙袋外,就只有两瓶玻璃水和一个三角标。回到驾驶室的波布兰朝高尼夫摇摇头,说:“谢克利也没有放衣服在车上。”

“那怎么办?她只会在那里等我十分钟,如果3点10分以后我还不出现,她就会认为我也遇到了紧急情况。”

“穿我的吧!” 波布兰双手猛地一击掌,高尼夫吓了一跳。

“什么?”

“穿我的衣服。”波布兰又重复了一遍。今天他因为要去校外,穿的是自己的便服——深绿色卫衣和牛仔裤。波布兰继续说:“我和你换,你穿我的衣服去见你朋友,反正我就坐在车里,没有谁会去注意一个路边的面包车司机穿的到底是什么衣服。我今天这一身都是早上新换的,绝对干净!而且,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在十分钟内弄到一套合身的衣服吗?”说罢,波布兰脱下上身的卫衣递给高尼夫。

高尼夫接过波布兰的卫衣放在膝上,解开礼服和衬衫的纽扣,一并脱下来和波布兰交换。“只要衬衣就行。”波布兰套上衬衣,反身把礼服放到后座。“还有裤子,啊,还有鞋。”波布兰把驾驶座的座位往后调出更多空间,弯腰脱下牛仔裤和鞋。高尼夫套上波布兰的卫衣,衣长正合适,只是肩膀的位置稍宽了一些,卫衣的内里面料还留有一点波布兰的体温和气味——像是某一种树木的味道。接着,他穿上波布兰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时间可能会有点长。”

“没关系,我替你们盯梢。”波布兰朝高尼夫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高尼夫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然后走出面包车,向湖边走去。

波布兰将面包车拐进小路旁的一条岔道,摇下半截车窗,头枕着双手趴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远处湖边的高尼夫和他的朋友。因为距离太远,波布兰只能看出那是一个比高尼夫矮小半个头,留着深色披肩卷发的女孩。至于她和高尼夫说了什么,事态结果到底怎样,从两人背对波布兰站立不动的姿势实在判断不出来,波布兰只好将视线转移到周围的自然景观上去。狭窄的岔路两边长满了参天的笔直树木,是海尼森的中纬度地区最常见的一种树木,但此刻的波布兰却死活想不起这种树的名字。风从湖的方向吹过来,茂密的树叶飒飒作响,一只松鼠从两棵树之间窜出来,停在面包车前方好奇地张望,波布兰朝松鼠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只好又重新趴回到方向盘上。

高尼夫比波布兰瘦一些,为了在高尼夫的衬衣里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他只扣上了胸前的一颗纽扣,任由衬衣袖口打开着。高尼夫衬衣袖口的纽扣贴在波布兰的脸颊上,有一点冰凉,波布兰换了一个姿势,把脸在手臂中埋得更深些,一阵附在衬衣布料上的清香钻进波布兰的鼻腔,像午后的阵雨,又像傍晚时分的海洋,他忍不住又深深嗅了几口。

远处长时间静立的高尼夫终于有了动静,他和长发女孩简短地拥抱后,转身朝波布兰的方向走来,女孩则向湖对岸走去。波布兰发动了引擎,待高尼夫坐上车后,迅速地倒车驶离了杉木湖。

高尼夫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只低头用右手来回勒着安全带。波布兰内心有些不安地问:“你还好吗?”

“不好。”从高尼夫的语气中,波布兰更确定了“不好”这个事实。

“能告诉我具体情况吗?”前方有一个急弯,波布兰加大了握住方向盘的力度,表情仍极力做到尽可能的平静,“到底发生了什么?”

“吉尔——就是刚才和我见面的那个女生,是我之前在民航学校的学姐,她告诉我,今天早上她去海尼森大学找我们的社团负责人加西亚,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等到他,中午时加西亚终于联系了她——他被系主任以退学为威胁,要求他停止在社团的所有活动。他还告诉吉尔,替我们提交材料的律师所在的律所今早突然接到司法局停止执业一年的处罚决定。媒体暂时还没有联系上,但现在如果顶着风头公开信息,加西亚就极有可能被勒令退学。”

“妈的!”波布兰大骂一声,他握住方向盘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颤抖,“《同盟宪章》到底还有没有用?每一个公民都享有集会、结社、出版、言论和思想自由,这不是初中历史老师教的内容吗?”

“自由……”高尼夫咬住下嘴唇,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平放在双膝上的手攥成拳头,嘴角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自由之旗,自由之民……我知道同盟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好的国家,同盟的制度也算不上是最有效最完善的民主制度。但在今天以前,我是真心以为在这个国家绝对不会有人敢公然无视《同盟宪章》,肆意玩弄政治、煽动人民、践踏公民的自由权利!一想到军队的命运、人民的命运竟然要由这样的人来决定,我就怀疑《同盟宪章》到底给了谁自由,我们又是为什么一定要为这样的国家作战!”

盛怒之下的高尼夫已经无法控制地浑身乱战。去他的,去他妈的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世界!高尼夫满脸涨红,在心中一通乱骂,直到一旁的波布兰因为他反常的暴怒切换了汽车的自动驾驶模式,伸出双臂从侧面抱住了他。

“我明白,我能明白。”波布兰把头靠在高尼夫的左肩上,橘红色卷发轻轻摩擦过高尼夫的脸颊和耳朵。高尼夫的胸口仍在剧烈起伏,他伸出手环住波布兰的肩膀,说:“我太生气了。我现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就不要控制它。”波布兰的下巴枕着高尼夫的肩膀,高尼夫能感受到他开口说话时在肩膀上引起的小小震动。“伊旺,我对你父母的教育方式没有意见——好吧,有那么一点,呃,几点,但你确实太压抑自己了——当然大部分时候你的自律挺性感的,但就今天,就在车里,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控制自己。”

高尼夫放在膝上的手颤抖得更加明显,波布兰则紧张得更加用力地抱住高尼夫。过了好一会儿,高尼夫终于开口朝空气中蹦出一个单词。“操。”

波布兰抬起头,看向高尼夫,后者继续一字一顿地说:“操。Fuck。去他妈的世界。”

高尼夫的语言如同开闸的水坝,顷刻间喷涌而出,他的声音不大,但语速却很快。波布兰在一旁静静地听他对世界的控诉,直到高尼夫的声音最终停下来。

“好受点儿了吗?”波布兰问。

“好一点。”高尼夫说完,将头轻轻倾斜,倚在波布兰的头上。“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那当然。”波布兰咧开嘴笑了。两个人在匀速行驶的面包车中保持相互拥抱的姿势沉默了一段时间。

“那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波布兰问。

“首先得让加西亚顺利毕业,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吉尔和我们的另一个朋友会接管社团的所有事务,加西亚的名字不能再出现在和社团有关的任何地方,我们在联系他时会非常小心。至于律所方面,只能和律师协会联系,争取说服他们对司法局的处罚决定提出质疑——也许最后还是会停止执业一段时间,但能少一天是一天。” 高尼夫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们不会放弃。”

“我想你也不会。”波布兰又笑了。

“我想睡一会儿。”过去的十小时里,高尼夫先是在会场听了五小时的发言,又提心吊胆到现在,他的眼皮已经沉得像灌了铅一样。

“睡吧。”波布兰轻声说。

筋疲力尽的高尼夫几乎在波布兰开口的同时就睡着了,因此,他没有听清楚波布兰后来又用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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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尼森的秋天渐渐近了,几次冷锋过境后,路上的厚外套开始多了起来。被刚登陆海尼森的寒潮冻得瑟瑟发抖的波布兰此时站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身体,对突然降温的天气大为不满。

“从不看天气预报的人就只适合抱紧自己取暖。”高尼夫啃了一口手中只剩半截的三明治,幸灾乐祸地对波布兰说。

“哎,高尼夫先生,我发觉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波布兰朝高尼夫撅起嘴。

“近墨者黑嘛,波布兰先生。”高尼夫带着得意的表情对波布兰做了个鬼脸,把最后一点三明治塞进嘴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进地铁站,7分钟后,通往飞行学院方向的地铁进站了,车厢里人不多,两个人找了一个并排的座位坐下。从市中心回学校大概需要四十分钟,高尼夫戴上耳机,打开立体填字游戏开始冥思苦想,一旁的波布兰则在打他的宇宙探险游戏。

地铁开过第三站时,波布兰和高尼夫的通讯器同时发出了响声。两人打开消息,休兹在四人的群组里发送了一条视频信息,紧跟着视频的下一条是一个愤怒的表情符号。

“什么情况?”波布兰嘟囔了一声,拿下高尼夫的一只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点开通讯器屏幕上的视频播放键。

视频是休兹即时录下的海尼森公共广播公司的新闻,视频中,新闻播报员用标准的同盟语宣布,提交给议会的政府年度财政预算已基本获得认可,这份财政预算通过后,同盟军费开支将提高至30%。

“‘届时将会有更多优秀人才和更多资源支持我国军事发展’——你听他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波布兰的绿眼睛里此刻似乎真能喷火,“这种国家的寄生虫只会自己躲在安全的后方,让真正优秀的人去送死!”

“主战派正在控制议会和政府。”高尼夫眉头紧蹙,“即使在疯狂殖民的银河联邦时代,军费开支最高也只有18%——同盟在五十年前就超过这个比例了。再这样下去,同盟社会迟早会瘫痪。”

“这不是一个民选政府吗?议会里的议员到底是被什么样的人选出来的!”车厢里有几个塞着耳机打盹的乘客,波布兰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失败了。

“想靠与权力结合为自己牟利的人,懒于运用理性而容易被政客煽动的人。”高尼夫长叹一口气,“就像特留尼西特,长了一张堪比明星的俊脸,还有一条如簧巧舌,不管他说什么,总有不愿思考的人去附和他。他的竞选团队竟然还像经营明星事务一样给他安排大型粉丝见面会,把政治活动低智化、娱乐化——可就是有人吃这一套。”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操蛋时代!”波布兰气愤地说。

“这就是我们所在的时代。”高尼夫说完便陷入沉思之中,直到波布兰在宿舍前和他分别时,他仍显得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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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凌晨两点才打完游戏的波布兰睡到中午1点才醒来。他拿起通讯器准备给高尼夫发信息,却发现高尼夫在五十分钟前就给自己发了一条信息。

[高尼夫]:抱歉,我今天有事情要做,下午就不和你们去打飞球了。

切,没意思。波布兰有些失落,撅着嘴回复高尼夫:“行吧,晚点再找你玩。”

波布兰和谢克利打了一下午飞球,在体育馆附近的餐馆吃了快餐,考虑到高尼夫周日独自一人出门觅食的概率,波布兰又给高尼夫外带了一份食物。谢克利盯着波布兰手上的外带食物好奇地问“带给谁的?”,在得到答案后用愉快又欲言又止的黑眼睛看着波布兰。

“干嘛这样看我,我不可以偶尔善良一回啊?”波布兰错开视线,假装专心地观察贴在快餐店玻璃上的招贴海报。

“你自己知道。”谢克利喝了一口手上的可乐,“来读军校的学生,除了被爱国主义洗脑的那部分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无奈。大部分人都只是为了以后能混口饭吃,或者想靠参军拿到政府的政策优惠,所以也都是随波逐流地活着,但伊旺是个非常好的人,正直、善良、有思想、认真——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较真——我的意思是,你千万不要像对你那些前女友一样对他。”

“那不会,他是不一样的——”波布兰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朝谢克利一拳打去,“傻列!”

“别那么激动嘛年轻人。”谢克利恢复平时轻松的神情,跳着躲开了波布兰的攻击。后者狠狠地白了谢克利一眼,过了一会儿脸上也不由得挂上笑,两人结伴走回了学校。

波布兰猫身走进高尼夫宿舍,客厅里没有人,高尼夫的房间门开着,另一头的浴室传来水流声。波布兰想起,高尼夫在周日晚上八点一定会去洗澡,于是他走进高尼夫的房间,走到书桌前把装食物的口袋放在桌面上。在转身时,波布兰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高尼夫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打开的电子邮件里的一个词攫住了波布兰的目光,波布兰紧皱眉头看向这封署名为“海尼森大学生联盟”的邮件。

高尼夫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进房间时,波布兰正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床上。从高尼夫的视线看过去,橘红色的卷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要来。”高尼夫快乐地走近波布兰,却发现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高尼夫在波布兰身旁坐下来,问:“怎么了?”

“那个……我确实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隐私,但你的电脑屏幕没有关。”波布兰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虚弱。

高尼夫扭头看向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封详细写着反对同盟政府增加军费开支的集会安排的邮件正朝自己闪着白光,高尼夫有些后悔地闭上眼。

“你明天要去参加集会吗?”波布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高尼夫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不再是普通大学生了吧?”波布兰双手支撑着床沿,扭头看着高尼夫,“现役军人没有参加针对政府政策的游行的权利,一旦被发现,你就完了。”

“我知道。”高尼夫迎上波布兰的视线,蓝色眼眸里水波涌动,“但我做不到坐在这里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奥利,我讨厌战争,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对自己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人。如果我忘记了这一点,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你会被退学。”

“我知道。”

“更糟糕的情况,你会被审讯。”

“我知道。”高尼夫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可是我不想。”波布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绿眼睛不安地闪烁,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高尼夫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波布兰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并排坐在床边,直到宵禁时间,管理员拉下宿舍的电闸,黑暗充满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又过了一会儿,高尼夫感到波布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我走了。”

“好。”高尼夫回答。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几秒之后,又是一声关门声。波布兰走了。高尼夫伸出手覆盖上波布兰的手掌停留过的地方,柔软的棉布上还留有人体的温度。过去八个月与波布兰的所有画面在高尼夫的脑海里层叠出现,波布兰的声音,波布兰的笑话,波布兰试图呛他又反被他呛后撅起的嘴……这是他十八年来最快乐的八个月,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真实和欣喜。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高尼夫静静坐在黑暗里,一滴水滴落到他的T恤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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